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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医救不了大汉(基建) 第249节

  他囫囵吞枣的快速将这些内容一页一页的往后看,越看越觉着不可思议,将其全部看完之后,猛的抬头向桑弘羊问道:
  “韩婴如今几岁?”
  汉武帝这一看就是两个多时辰,一直跪着,人腿都得麻透了不可,好在对他们这些心腹来说,不影响皇帝的时候都是可以起来活动活动的,当然,大家也不会那么随意,跪坐不下去的桑弘羊只是起来正站着,听陛下问他,便立刻回道:
  “具体不知,应不过二十岁。”
  不足二十岁!
  董仲舒是年近半百才与他提出那些治国之策,回想起韩盈在去年送上来的那份表述上还是有所不清楚的文章,再看看今日的文章,汉武帝不由得评价道:
  “此女多智,非凡常矣!”
  信桑弘羊未曾看过,此刻见汉武帝给了这么高的评价,便笑着问道:
  “这韩婴写了什么,能让陛下有此感叹?”
  “已是治国之策。”
  说着,汉武帝就将面前的纸张推到了桑弘羊面前,让他也看看。
  对于一部分参与国家运转设计的顶层人才来说,国家如何构成,本质之类的东西,都是有极为深入,不亚于后世的理解,韩盈写的这点东西,在外面有事儿,放在此地却算不上什么忌讳,当做内部资料看,别多嘴外传就好,汉武帝不介意,桑弘羊看起来也没多大负担。
  就是这文章汉武帝已经翻看到后面,桑弘羊拿起来看时,看到的内容便是关于黄河疏通部分,图文并茂的的详细的解释了黄河泥沙淤积抬高河床,以至于堤坝越修越高,决堤只是时间问题的内容的原理解释。
  只要不将唯心和道德用权力强行加诸于科学之上,那科学的实验经验结论的正确性,合理性能将前者吊起来打,擅长算数的桑弘羊就喜欢这样的论述,他没往前看,仅指着这点说道:
  “这倒是能拿来堵丞相他们的嘴了!”
  “何止是堵嘴,连这黄河该如何治她写了。”汉武帝回忆着这文章中的内容,又细细思索着朝堂的局势,继续说道:
  “昔日韩婴治县,朕暂且不知如何安排,便放任自流,今日她已有治国之能,继续放任,便是空耗人才,于国无益,黄河决堤,波及十六郡,此疏救灾之法极为详尽,若真按此而行,三四年内灾患尽除,还能反哺它地,甚好,只不过,此法怕是非她不可行也。”
  之前几年,汉武帝对韩盈真的是无处安排。
  他要找的是整个国家战略规划的人才,但韩盈的表现出来的是县级别,顶多涉及郡的治理,还是剑走偏锋的医属,再加上当时他才刚刚熬死窦太后,往上提拔吧,大臣们肯定要压,他强行用,死了的三公王臧赵绾就是前车之鉴。
  而想往宫里调来问政,也是不太行的,一来韩盈水平不够,也浪费她真正的能力,二来又是个女子,进了宫立马要被大臣们摁死成后妃,休想再正经的往前朝去。
  汉武帝能接受韩盈是臣子,却绝对不允许她成为后妃,鉴于实在是无处安排,他就默认‘允许’了大臣不给韩盈升官,但私底下又放任,甚至可以说让桑弘羊护着她野蛮生长,没想到这韩盈如今能给他这么大的惊喜,只是不管怎么说,她的性别都是一个极其难以绕过的问题,再加上如今朝中的纷争,汉武帝更不敢把她放上来,那简直就是两派开辟新战场的活靶子!
  但要说不用她,汉武帝又是舍不得的,麻烦的是,他用的不是韩盈,还有她身后的那一群女医。
  实话说,之前他就是不太瞧得起那些女医,觉着她们用处不大,可马邑谋划过后,他便深刻意识到了两者的区别,军队比官府法理约束能力要强上百倍,管不好手下的人,再好的计划都得实施废,马邑的谋划,从制定作战计划,到找聂壹诱敌深入,乃至真将匈奴单于引入包围圈之前都是没有问题的,谁能想是失败在了军纪散漫上!
  有对比才能体现出来差别,汉国中央的官吏都不算太差,让汉武帝对那群女医能力判断出了错误,这种情况也不奇怪,就像东汉末年的三国,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曹吴刘上,觉着其它的势力都不足一提。
  可若再细查查当初的历史,就会发现,一些三流的实力也是摁着周围的四夷当战绩刷,而那些战役人数激烈程度放同时期的其它国家,都能当做国战了,也就是曹吴刘太强,衬得他们只是个不起眼的配角。
  话说回来,这救灾比军队更复杂,韩盈的救灾方法给的极为详细,其实派旁人也行,可汉武帝是完全不相信自己派过去的人能够一心救灾,而不是趁机中饱私囊的——哪怕那些儒生也做不到这点。
  桑弘羊还在快速往前翻看,几乎是一目十行的浏览过了这些内容,他擅长速算,用这样的速度看韩盈这口语化的文章也能记个大概,甚至还能分出心来听汉武帝在说什么,大致把韩盈说的救灾方案和许诺好处看完,他将纸张放下,沉吟起来。
  其实对大部分男人而言,并非容不下一部分极为出挑的女人,但这种容纳,是得符合女子规训的容纳,也就是替父、替夫、替子,而除了这点外,还有一种便是奖赏般的,将女人抹去性别,将她看作一个男人,再奖赏般允许她进入男人的世界。
  但韩盈偏不,她既不是替父夫子出头,同时又极为坚守自己的性别,非要以女性的身份担任男人才能担任的官职,更严重的,是她还不是一个人要做,要带着一堆女人这样做,这可是明摆着的利益冲突,朝中的大臣怎会允许她出头?
  不过朝中大臣和皇帝是两回事儿,家天下的制度,对自家有利的,女人的性别又算得了什么,陛下本就是不拘一格,更何况韩盈还许下这么大的利益,他身为贾商之子能做侍中,聂壹这个走私犯都能转正,她又怎么不行?
  可惜,用她的阻碍太大,皇帝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成什么,逆着自己的基石来,最后还是要出问题……
  “陛下若是贸然提拔要职,定会引起朝中不满。
  桑弘羊思索着如今的情况,慢慢的说道:“若只是依附陛下,给她一个处理黄河决堤,开挖水道的特职,朝中反对之人应该会少很多。
  黄河新水渠挖完,水灾结束,这职位自然就要作废,不是长久的官职,再加上她手底下那群女医也升不到哪里去,反对声音肯定会少很多。
  “妙哉!
  立刻想通这点而汉武帝不由得点头同意道:
  “如今朝中大臣吵的热闹,实际上却是畏江淮十六郡如虎,谁都不敢接过来此事,韩婴是山阳郡人,为救助家乡奔走,旁人也多说不了什么,不过韩婴身份低微,不给她个身份,怕是难以服众,给她提高,又得争执不休了。
  能这么说,桑弘羊便明白皇帝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打算,他认真回想,突然笑指着一同寄来农经,胸有成竹的说道:
  “昔日高祖曾见善相面者许负,言高祖有天子相,献县城而封鸣雌亭侯,我听韩婴幼时曾受仙人传学,不足二十便有此等才华,还有农畜经这等利国之书问世,想来正是上天派来辅佐天子的奇人,陛下可以此封其为侯,再予特职!!
  第252章 商定成功
  这番话当真是说道刘彻心里了。
  古往今来,能留名史书的王侯将相,大多是一等一的猛人,在其所在的时代,属于最顶尖的人中龙凤,只是全堆在史书上,人数多了,所以看着他们的事迹,便觉着升职容易起来,可真放到官场,对于九成九的人来说,连升三级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中了五百万大奖的奇事!
  韩盈的身份太低,一个县级别的医曹,仅仅是升到郡医曹,中间就得三个级别等着,而郡医曹放在郡守面前,也不过是办事的属官,中间更是隔了数个层级,更不要说还有官吏之间的鸿沟,黄河决堤关乎十六个郡,郡守的职位当真是不够看。
  可要是提个够的职位,那不是升职,是跳,一跳跳十来个层级,多少官吏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谁看了不发疯?一起把韩盈活撕了都有可能。
  出现这样的心理,其实也怪不得这些官吏,官僚晋升体系的设计,除了维系国家运转外,还有更加隐秘的作用,就是吸纳整个社会的优秀人才,并利用层级晋升的规则,将他们的寿命逐渐耗死在其内,毕竟资源有限,顶级的食利者就那些,必须限制底下人往上爬的速度,这种温和的办法,总比不断引发混乱强。
  而对于深陷升职陷阱的官吏们来说,既然大家都被耗死,那就是可以接受的事情,但他们绝不允许有人能打破这样的现状,想要不引发妒恨,除非这条道他们也能学,又或者,它就是在已经有的‘旁道’中。
  麻烦的是,韩盈现在无大功,既然是先提后做,那她能提,别的官吏怎么不能提?治不了黄河,目标小点,治个县、治个郡升个只升个两三级对他们来说也是能接受的,可这样一来,别说刘彻能不能接受,他上哪儿给底下的官员找出来这么多的职位?
  甚至,底下的官吏还会认为刘彻喜好挖掘河道等基建,觉着能以此邀功升职,不顾本地情况强行驱使平民兴建各类工程,空耗民力不说,更是要害死无数人。
  所以如今能给韩盈走的,就是文官所鄙视但又能接受的旁道。
  这旁道,首当其中便是外戚,家天下的时代,血缘才是最亲密的政治关系,皇帝提携老婆父兄、自己的亲舅舅,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窦婴、田蚡能做丞相,哪怕是凭借着战功被封大将军的卫青,前期也是靠着外戚的身份从奴隶中翻了身。
  其次,便是更加有名的从龙之功,打天下的手下、皇帝做太子时的旧人,做为皇帝的心腹,自然能够越级提升,平步青云。以上两种,算是最为常见的情况,可惜韩盈都用不了,好在除了它们外,还有一种较为少见,却也能被官僚们接受的情况,既,在玄学层面,为皇帝统治的合法性提供合理证明。
  汉朝对迷信的热衷,并非从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开始,而是要追溯道刘邦时期,当时的刘邦面临着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既然他能在乱世举兵反抗秦朝当皇帝,那异姓的诸侯也可以在汉国生乱之时,进攻汉国杀了刘家人当皇帝。
  面对这样的危机,刘邦连同大臣提出了天命的概念,并编造了大量的证据去证实它,用来洗脑平民和诸侯王不要造反,而往后的惠帝、文帝论证自身统治合法性,乃至景帝改立太子的时候,都用过相同的手段。
  这些手段中,有些看起来一眼假,诸如与龙交合,梦日而生,连陈胜吴广这样的农民起义前都会伪造篝火狐鸣,不见得大众分不出来前者的漏洞之处,但如相面这种,有一定逻辑和准确性,真能预言一部分人未来命运的能力,便让人开始半信半疑,而某些非常人所能做到的事情,就真能唬住不少人。
  比如刘邦的人生,他起义时已经年近百半,在旁人眼中没两年就要死的人,结果短短四年的时间就领兵打下了天下,从一介布衣成了皇帝,这种前无古人的事迹,谁看了不心里嘀咕对方真的有什么‘天命’在身上呢?
  而韩盈不足二十岁的年纪,既知水文,又懂农畜,还已经立书著作,在旁人眼里看起来,也是有点奇异在身上的。
  刘彻将她放在往祥瑞分类,很合乎朝中大臣的认知,只要封的不过分,都不会太当回事。
  只不过,刘彻认为的不过分,和朝中大臣认知的不过分肯定是两回事。
  “黄河决堤,十六郡乃至朝中不知多少人打算滞财役贫,收拢田地,韩婴之策,救了这十六郡的黎民,却也是绝了他们的财路,若是此策朝中大臣都知晓,那做起来的结果,怕是比马邑埋伏的结果还要差。”
  说此话的刘彻心中不由得生了火气,偏偏面对现实,他也得低头,压下愤怒,他继续说道:
  “好在这些事情分开做,不联系在一起,也能瞒过朝臣,只是这样一来,能与外界论韩婴之功的,也就这农畜经,单它的话,朕担忧仍不能服众。”
  昔日刘邦曾经与大臣们约定,非刘氏不可封王,非功者不可封侯,韩盈如今不过是五大夫,在二十爵位中是第九位,不说有食邑的亭侯,就最低的关内侯,也是十九位,十连跳,哪怕有许负的前例在,肯定还是要有人撕一撕这献农畜经的功劳能不能封侯。
  利益在前,有人眼红很正常,不过,这将自身做为论证皇帝是天子,受天眷顾的存在,依靠除了自身的奇异性,最重要的是皇权,尤其是皇帝本人的认可,反过来说,封的不只是韩盈,是皇帝,她拿出来的是农畜经这种利国利民的好物,又不是诱哄皇帝寻仙炼丹,不赞同此事的人,其心可诛!
  可惜这样的话,桑弘羊只能在自己心里想,说出来那就是挑拨君臣关系的佞臣贼子,承受不起朝中大臣集火的他只能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道:
  “韩婴身为女子,若无侯爵护身,那特职于她也不过是一句空谈,况且如今正需要些振奋士气的好事。”
  说到这里,桑弘羊停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上了点眼药:
  “有鸣雌亭侯在前,想来愿国家安定者,大多会赞同封韩婴为侯吧。”
  赞同的愿意让国家安定,不赞同的呢?岂不是就是乱臣贼子了。
  “你倒是促狭!”明白潜台词的刘彻冷哼一声,桑弘羊的话也的确给他了提醒,正好可以拿此事做个试探,辩辩朝中之人的忠奸,而除了封侯外……
  刘彻思索着刚才囫囵吞枣看过的文章,继续问道:
  “朕已有打算,此事你不必插手,倒是那韩婴,身体如何?能否经得起舟车劳顿?”
  舟车劳顿?
  桑弘羊迟疑了片刻,回道:“三年前见她时,和寻常妇人差不了多少,如今身体如何,臣也说不上来,倒是今年有从宛安县压送瓷器的输官,听他说韩婴身高七尺三寸有余,这比不少男子都高,着实令臣不敢相信。”
  “竟过了七尺有余?这可当真是奇异了!”刘彻脸上多了几分惊讶,随即又变成了喜悦:
  “如此体格正好!这黄河决堤之事涉及那么多郡,她不来一趟长安,如何与各郡协调粮、迁民出郡?既然能撑得住,便让她来长安谢恩吧。”
  六月赶路,赶回去的时间说不定正好是八九月的三伏天,桑弘羊想想就觉着要命,可事情也的确如刘彻说的那样,涉及多郡的安排她不来参与组织,只在山阳郡等人过去,那中间肯定会因为沟通不足出无数问题,指不定会死多少人。
  而且,侯与侯之间的区别也是天上地下,靠祥瑞封侯,终归比不得军功封侯有实力,受人尊敬,十六郡中也不是没别的侯爵,她要是想行事,同样跑不了来这一趟,没天子荣宠,让旁人认为她是代天子行事,特职有个屁用!
  想握权,哪里是容易的事情?
  桑弘羊的想法,刘彻也清楚,基于他手头没有合适人做她上司的缘故,韩盈是肯定要来这一趟的,而除了以上的必要原因,他其实还有一点小心思。
  将目光放在韩盈所写的奏书上,刘彻的眸子突然幽暗起来。
  他不知韩盈到底有没有过仙人授书,但她写的东西和过往所学的完全不同,角度极为新颖,只是不知是年龄尚小,看的还不透彻,还是因为有些话不能写于纸上,以免落人口舌,所以才写的有些浅显,看起来如隔靴挠痒呢?
  不管怎么样,等人到了,他必能问出来自己想知道的内容。
  既然确定想要给韩盈封侯,并将人召至长安,刘彻便让桑弘羊退下,自己思索起来怎么做成它。
  思量许久,刘彻命人重新临摹了韩盈奏书中关于黄河部分的图纸,而后传来了御史大夫韩安国,大夫主父偃,以及以善机辩闻名的东方朔。
  将农畜经,宛安这些年的亩产增长数字都给他们看过后,刘彻不慌不忙的以桑弘羊提出的理由,说要给韩盈封侯,问问他们的意见。
  看着手中的纸张,被叫过来的三个人只觉着压力极大。
  这哪里是询问他们的意见,分明是想让他们为了韩盈封侯之事冲锋陷阵!
  清楚这件事难度的三人谁都没有说话,可面对皇帝,谁都不能继续拖下去。
  三人中身份最高的韩安国深吸一口气,心里面只想骂人。
  如今朝堂之上的旧臣,正借着黄河决堤乃上天降灾之事攻击儒生,用此等名义给韩盈封侯,无疑是直接堵死了上天降灾这竿大旗,旧臣们定然会全力阻止,他这时候迎上去,火力直接冲着他来,偏偏他还不能拒绝,因为旧臣们以上天降灾所指的是诱歼匈奴失败,皇帝决策出问题,他这个带军的大将难道一点问题都没有?
  真让旧臣们嬴了,那他也好不到哪里去,韩安国除了赞同,别无他法。
  在刘彻生出不耐烦之前,韩安国开口道:
  “此书于国大利,又有鸣雌亭侯在前,韩婴封侯,是为恩泽天下之举,陛下圣明!”
  韩安国说完,见刘彻露出笑意,便明白自己是说对了,可想想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人,又觉着头皮发麻,他赶紧又说道:
  “说起来,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此书甚好,可其用处多在淮北一代,汉国疆土广阔,各地作物各有区别,此书恐不足为用,这韩婴既在书中写清所研之法,何不在各地设人仿其所为?”闻言主父偃微微转头看向了韩安国。
  三人之中唯他地位最高此事肯定是他打头阵局势极为不利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他便已经想到了以此拉拢人的办法。
  韩盈献书有功劳旁的人献书总不会什么都没有而韩盈封的越高他们得的也不会低东南西北怎么都能再写四份农经想吃这块肉的自然愿意同意韩盈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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