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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新郎_分卷阅读_23

  鬼域只以冥币交易, 好在天师府为他们准备了不少盘缠, 此时千仞见诸葛青天犹豫不决索性将小摊的河灯都买了下来,任他玩个尽兴。这正合了诸葛青天的意,偷偷把一盏红灯收进储物手镯留作纪念, 随即便欢天喜地的抱着河灯在海边栈桥放了起来。
  一个鬼神还会这般小孩子心性说出去大概没人会信, 看着他小心点亮河灯用阴风送走的模样, 千仞想或许没有记忆对诸葛青天并不是坏事, 能成为鬼神之人生前定是经历了世间最为不甘的死亡,那是即便仇人死干净也无法解脱的怨恨,一旦想起来这个人或许就很难如今日这般欢笑了吧。
  或许正是验证他的猜测, 诸葛青天终于放出了最后一盏灯, 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那纸扎的莲花随着海浪离去, 虽然知道最终不过是在深海沉没或者被波浪打回岸边两种结局, 却总希望此时明亮的河灯真的能就此漂向天涯海角永不熄灭。
  诸葛青天不喜欢去看事物黑暗的部分,就像他看见落叶只会赞叹其静美却从不去思考这也代表着植物老去一般, 此时只是垂了垂眼便没有再去看远去的河灯,只抬首对千仞问道:“娘子,迎喜神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诸葛青天对画像的熟悉感和律令的判断都证明迎喜神和他有些关系,可是由于曾经被天道盟围剿, 迎喜神对人间的态度一直很恶劣,对这一位,喜欢人间的诸葛青天终归有些担忧。
  迎喜神来历至今仍然成迷,千仞也无法判定对方到底是何等人物,此时只建议道:“我想你可以去问问赋丧神。”
  他这话并非随口所说, 如今的鬼域三神只有赋丧神来历最为清晰,除了他昔日名满天下的缘故,还因此人从未隐藏过自己身份。
  赋丧神名为方岁寒,乃是前朝一位名臣。在如今的李氏朝廷建立前,一统天下的势力名为西梁,而在西梁之前,便是方岁寒所在的奚商王朝。
  那时魔尊刚刚身陨,天下初定,江湖势力远不及如今强盛,被妖魔肆虐过的各大城镇亦是百废待兴。在那个世界仍停留在对妖魔惊惧中的年代,方岁寒成为了奚商王朝最后的一道光华。他出生贵族之家,师承当代名儒,少年时便凭借过人资质连中三元,本身又极具修炼天赋,自小便同江湖正道极为熟稔,在经历过在朝中各个部门的历练后,便顺势登上了丞相之位。
  魔尊灭世时不止百姓受苦权贵们亦是损失惨重,因此玄门除去魔尊后,朝廷的重建工程便成了官吏挽回自己损失的渠道。那时明明魔修已经一蹶不振,沉重的赋税和劳役却将百姓带入了另一个炼狱,天子虽知子民之苦,奈何朝廷根本经不起再一次动荡,皇室亦需快速补充银钱,便也只能睁一只闭一眼,将那万民血书悄然付之一炬。
  在整个官场达成默契对此事绝口不提的时候,只有已经位极人臣的方岁寒站了出来,他聚集天下鸿儒三度上书恳请圣上与天下同甘共苦,在这非常时期更要休养生息,断不可失了民心。
  “臣请,天下有一名百姓吃糠咽菜,满朝文武便不可食肉糜;奚商若有一名流民未得安置,皇亲国戚亦不得重修宫闱。民亡则天下亡,天下亡奚商亦亡,救国之路若定要以血染就,请自臣开始!”
  那一日,站在龙椅下的丞相挺直脊梁,面对满朝喧哗没有一丝退缩,他当然知道豪门贵族达成的协议,也知道皇室莫谈莫议的态度,可是就凭这些东西只能在暗中进行没有任何人有胆量在殿堂高声宣告,他就敢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他相信见不得光的东西永远没有正大光明登上台面的一天,而他最终也的确是赢了。
  天子最终还是想要救国之君的圣名,他给了方岁寒监督百官的权力,任由他去监察全国重建事宜,却没有给他配备任何侍卫予以保护。那时,已成为所有权贵眼中钉的方岁寒所凭借的只有悍不畏死的勇气和江湖义士的自发相助,但是只凭这些他也由小到大将朝中贪官污吏一一肃清,就连自己所在的方家也没有放过。
  方岁寒一生有三个门生,第一个是誓死追随他的寒门士子,在家人性命被朝中权贵后被迫与其同流合污,在出卖同僚之事查实后,被方岁寒亲自斩首。
  第二个是他兄弟的儿子,因憧憬叔父的正气而选择追随,却在方家贪污粮饷侵占百姓土地一事暴露时毁灭证据反诬被告,被方岁寒大义灭亲一杯毒酒结束了性命。
  第三个便是奚商最后一任皇帝,方岁寒大权在握后心知天子懦弱不足以震慑朝堂,便扶持自己一手教出的弟子上位,他们齐心协力将整个朝堂打扫得很干净,然而,也是这个得意弟子,用计引来玄门仙子,直接导致方岁寒于婚宴上被杀。
  方岁寒死后奚商朝廷再度腐朽很快便被西梁灭国,就在百姓们燃放烟花炮竹欢庆□□灭亡的时候,奚商残存的城墙之上一名身着丧服的青年鬼魂游荡了一夜,最终还是飘然远去。再一次现于人前时他已是万鬼书院中的赋丧神,终日只守在这片海外孤岛教授鬼魂读书,一切天下大事都不再提起,那些曾经的热血情怀终究就此成了过眼云烟,再提起时也不过是轻轻一笑,便就此作罢。
  方岁寒的一生虽是传奇,想要的却始终不曾得到。他想要父母安度晚安,为了正道却不得不亲手终结了方家的富贵;他想要看着弟子成才,最终也是亲手葬送了他们性命;他最想要救国救民,为此牺牲一切努力了一生,结果,国还是亡了,民也不是他救的。他一生都行得正坐得直,不曾有愧于自己坚持的理想抱负,可他也一生都求而不得,含恨而终。
  正因如此,他才成为了如今强大的赋丧神,虽然对那个始终相信道义的人而言,这份令人丧失道心的力量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存在。
  千仞说话从不夸大其词,对方岁寒的道路也没做任何评价,然而听他说完诸葛青天仍是忍不住叹道:“原来世间还有这么厉害的人……”
  “世上强大的人物很多,你要多学他们,不要总看着我。”
  这世上从来不乏追寻天道之人,不论是方岁寒还是他的师父何欢都有其理想并能为此付出终身。有时候千仞也有些羡慕他们这样从来不会无聊的人生,虽然他最终仍是选择了自己的独行道路,却也觉着,若真要与天同寿,还是如他们这般活着要好过些,至少时刻都能寻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他对诸葛青天的建议源于自身经验,然而少年却是全然不赞同,只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认真道:“可是你也很强大,虽然和他们是不同领域的厉害……至少对我而言,切实地握在手里的河灯远比千里之外的拯救更有用。”
  现在的诸葛青天尚未学会运用自己的力量,也不知道他其实可以很简单地得到想要的一切,见他如此千仞也没有多说,只淡淡道:“所以你做好去见先生的准备了?”
  赋丧神开设万鬼书院以来便每日在这里回答鬼魂疑问,因此所有鬼魂都会尊称他一声先生,对同为鬼神的诸葛青天而言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师父,只是虽然千仞对他说清了利弊,少年的神色依旧有些不情愿,“不去行不行啊?他杀了两个徒弟,听起来就很严厉。”
  以诸葛青天的性子自然不怕严厉,虽明白他是不想离开,千仞依然只道:“反正你又不是没死过。”
  见他如此诸葛青天更觉此人是要丢下自己了,当即就抱着他胳膊开始耍赖,“我不,比起读不好书被先生打死,我宁可选择非礼你被揍死!”
  “说吧,想被埋在哪里,不用选,我这就送你进去。”
  这一招对千仞果然百试不爽,瞬间就点燃了魔教护法的杀气,然而这一次看着他杀人般的眼神诸葛青天却没有往日的安心。心中挣扎了片刻,他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千仞的安排,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恳求道:“我会跟着赋丧神好好学,也会努力变得有用起来,你别丢下我。”
  “傻瓜,真正能留在你身边的人从来不在乎你有没有用。”
  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脸颊,千仞无奈地发现这个鬼神虽然烦人的时候很欠揍,可一旦真正乖巧起来也是让人很难拒绝。看着少年紧张的神色,江都城中偶然升起的念头便不自觉地再度回到了脑海,下意识就开口道,
  “去吧,顺着这条路走到底便是万鬼书院。如果你见过这天下最好的先生依然想跟着我,再来这里拜我为师。”
  此话一出千仞自己都是一惊更别提诸葛青天,揉揉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才相信了这个事实。他虽不明白为何自己平日里百般磨人都不肯松口的千仞会在这时心软,但瞧见男人眸中闪过一丝悔色便知不能给他把话收回的机会,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把事情敲定,只坚定道:“好,你坐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诸葛青天:我明白了,原来娘子喜欢乖巧听话的!
  何欢:不,他喜欢平日里活泼好动,在床上乖巧听话的。
  千仞:住手,你想教他什么!
  何欢:我一身精湛的开车技巧虽然被作者封印了,总也得有个传人吧。
  定居在幼儿园的作者:说不出话.jpg
  第二十六章
  临近中元节万鬼书院的访客也逐渐增多, 不止是律令这样的有名精怪, 各路强大鬼魂也已在岛上歇脚。鬼姑神从不离开小虞山自然没有出现,倒是迎喜神虽还未到,阴都派来的使节却已为他打扫好了行宫, 论声势远比他人浩大。
  独自走在挂满了血红灯笼的小径, 诸葛青天内心有些紧张, 自遇上千仞之后他已许久不曾独自行走, 鬼域阴凉的海风总让他想起过去在乱葬岗的日子,仿佛一觉醒来就会发现一切只是梦境,从没有一个黑衣男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他还是只能一个人在这个世间流浪。
  他虽没了记忆身为鬼神的本能却还在, 过去不论多么强大的修士都不能令他心生恐惧, 可今日只是一段林间小路竟是让他有些害怕了。
  没关系, 娘子不会骗他的,一定会在那里等他回去。
  心中如此安慰着自己, 少年抬头看了一眼书院古朴的牌匾,终于鼓起勇气踏了进去。
  万鬼书院虽然名为书院却甚少聚众授课,若鬼魂想向赋丧神请教便自己在这里住下,有什么问题只管去问, 得到答案要如何去做便全靠自己。因此,赋丧神真正开堂教学反倒是以教授贫寒鬼魂识字为主。
  这里杂役对前来求教的鬼魂早已见怪不怪,看见诸葛青天也只道了一句“先生正在藏书阁”便继续扫地,全然没发现这神色紧张的少年也是个鬼神。
  比起外界的妖异,万鬼书院布局更接近凡间的普通书院, 不过一般书院都种松柏翠竹,这里却只有桑槐一类的阴树。夜色之中,槐树宛若人面的树皮配上迎风摇曳的白纸灯笼让这里透露出了带着些许凄凉的诡异。
  诸葛青天自是不会惧怕这些鬼域风景,只是带着面见大人物的心情有些忐忑地进了藏书阁。赋丧神是当世公认的最强鬼神,他本以为对方应当充满了威严,谁知透过重重书柜,最终落入视线的却是一名躺在摇椅上的白衣男子。
  男子身上只是一袭简单丧服,虽是这样苍白的颜色却无法掩饰眉目间的儒雅俊逸,可以想象这人活着时该是何等的光彩夺目。然而纵使曾经绽放过多少光华,他终究已经身陨,因此如今也只是神色懒散地捧着书卷,待到诸葛青天进门便抬眼看了过去,“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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