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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另许后他悔了 第18节

  裴宣唇角扯起勉强笑意,“王妃娘娘好似对王爷很用心,想必是仰慕已久,王爷得妻如此,是福气。”
  贺长霆定定看着裴宣,他们向来甚少谈及情爱之事,裴宣实在有些反常。
  “不如说说吕家小妹。”贺长霆道,“你知道吕大一直很中意你做他的妹婿。”
  裴宣不语。
  “吕家小妹快及笄了,她的心思你也该知道些。”贺长霆说。
  裴宣道:“阿婉好像,也很中意王爷。”
  贺长霆朗笑了声,并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她若要嫁我,我定会娶,也会好好待她,但吕大不放心,他说过,不想叫妹妹做王妃。”
  他微微叹了一息:“何况我现在,不能迎她做正妃,若叫她做侧妃,吕大该掀了棺材板儿,来找我拼命。”
  裴宣没有说话。
  贺长霆看看他,没再等他的答复,说:“你好生想想吧,若愿意娶阿婉,早日去提亲,若不愿意,我便叫人为她另谋姻缘了。”
  又说:“过几日我会去永宁寺为母后祈福,阿婉也会去为兄长祈福,你若有意同去,我叫人安排。”
  裴宣要说的本不是这件事,可晋王显然不愿和他多讨论王妃,他再要纠缠,恐怕会惹起猜疑。
  说到底,他没有资格替段简璧出头,他与她非亲非故,名不正言不顺。
  想了想,裴宣道:“吕大下葬我未去吊唁,永宁寺那里,我也去一趟吧。”
  ···
  永宁寺是皇家佛寺,在皇城南门外御道一里以西,寺院朱墙碧瓦,与宫墙建制相仿,墙外树以青槐,亘以绿水,前来寺中者多在此下马。
  今年的孝敬皇后祭礼同往常一样,由段贵妃主理,太常寺胁从,前来寺中吃斋祈福的人员也与往年没甚大差别,段贵妃的亲生儿女和段瑛娥都在其中,还有几个素来仰慕晋王阿兄的小皇子公主,泱泱一群人聚在寺门前,殊为壮观。
  互相见过礼后,在寺院住持引导下,众人进门,段简璧自然与贺长霆走在一处,周围还簇拥了一群七八岁的小皇子和公主。
  “阿兄,这是给菩萨喝的酒吗?”一位小公主扯着晋王袖头晃了晃,目光欣喜地看着贺长霆手中的酒坛。
  孝敬皇后生前爱喝果酒,最爱西域来的葡萄酒,但后来西域诸国纷争,朝贡与商贾皆罢,葡萄酒难得,她便常常自酿果酒,晋王记得母亲有此喜好,每逢母亲忌日都会拿一坛亲酿的果酒礼佛,他酿的酒甘甜清香,礼佛祭祀之后,便是小皇子公主们最喜欢的饮品。
  贺长霆含笑点头。
  那小公主说:“等菩萨喝完,我要喝一大杯,我抄了好多经文呢。”
  “好。”贺长霆笑容温和地回应。
  段简璧少见贺长霆如此亲和温润模样,这笑脸虽不是给她的,她心中却也欢喜,原来他并不总是冷冰冰的,那有朝一日,他也会这样对她吧?
  其实她也酿了一坛酒,但尚未酿好,这次的忌日赶不上了,等下一年吧,下一年,或许晋王会拎着她酿的酒,祭奠过母后,对前来讨要的小皇弟皇妹们说:“尝尝你王妃嫂嫂酿的酒。”
  段简璧心有希冀,看晋王的眼神便更明亮了。
  这景象落在段瑛娥眼里,却格外刺目,她始终不能接受,一个粗鄙的乡野丫头竟敢觊觎她看上的东西。
  段十四不配。
  “阿妹”,段瑛娥一身逢迎的好本领,心里再恨,丝毫未显在脸上,笑面迎过来挽住段简璧手,亲昵地如同母姐妹一般。
  段简璧勉强笑了笑,到底做不来这副虚情假意的姿态,不动声色拨开她手,往贺长霆身旁更挪近几步,好与段瑛娥拉开距离。
  段瑛娥心里生恼,面上笑容未减,看了眼碧蕊手中托着的紫檀木漆匣,明知内里装的是段简璧抄写的经文,故意问说:“你可为皇后娘娘抄写了经文?”
  段瑛娥早从碧蕊那里得知,段简璧偷偷摸摸抄了一沓经文,那字写得极丑,不敢陈展于人前,恐丢人现眼。
  段简璧心知堂姊不怀好意,概又要使些手段叫她出丑,遂并不接话。
  段瑛娥没料到这位堂妹竟用了以不变应万变的招数,自己再要激将下去倒显得别有用心,遂也不再言语,做出一副被自家妹妹无端冷待了的讪讪神色,先看了晋王一眼,见他根本没往这边来瞧,才朝碧蕊使了个眼色。
  碧蕊便“哎呀”一声,重重摔了一跤,将手中的漆木匣子用力抛了出去。
  匣子砸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七零八落散了架,吸引了所有目光。
  却并没有纸张翻飞四散。
  结果不在意料之中,段瑛娥皱皱眉,朝碧蕊瞪了眼,怨她消息有误,却还是不甘心,佯作担忧地朝匣子快步走去。
  “可有伤着?”段简璧不知碧蕊是故意摔跤,只听见重重的膝盖落地声,想她摔的不轻,自是以她为先,暂时顾不得匣子如何。
  待碧蕊被其他丫鬟扶起,段瑛娥已捡起一个绢布袋子,正欲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
  “阿妹,这是什么东西,可别摔坏了呀?”段瑛娥已猜到布袋里装的应该就是经文,却佯作好心查看,去解系着的绳子。
  段简璧一惊,什么也顾不得了,箭步如飞跑过去夺下布袋子护在怀中。
  这才见一众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方才失仪了,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跑那么急,可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堂姊把她辛辛苦苦抄写的经文,散落在众人面前,讥笑嘲讽。
  “是我自己的东西。”段简璧定下神思,待头上的步摇冠渐渐停止颤动,才护着手中的袋子款步回到晋王身旁。
  却没有勇气抬头看他的神色。
  她大概又让他丢了颜面。
  段瑛娥也闲庭信步地折回,笑着说:“阿妹,下次可不能这么跑了,万一摔了,多难看呀。”
  段简璧抿抿唇,本不想接话,可不知为何竟说道:“阿姊以后还是不要乱翻别人的东西,也不光彩。”
  段瑛娥冷不丁被噎了一下,笑容变了味道,说:“阿妹这是怪我了,我不过是好心,帮你看看摔坏没有。”
  “阿姊误会了,我也只是不想你,好心办了坏事。”段简璧虽是微嗔,但柔声细语,听不出半分怨怪。
  段瑛娥又被噎住了,不舒心却也说不出既体面又能打压段简璧的话来,只得闷闷噤了声。
  一切恢复如常,众人继续前行。
  贺长霆余光扫了眼小王妃护在胸前的布袋子,方方正正,结结实实,倒不知什么东西值得她如此用心。
  ···
  入夜,大雄宝殿内檀香袅袅,梵音阵阵,亲眷们抄写的经文皆送来此处,由沙弥们诵读。
  绕过正殿,北部后殿内便供奉着孝敬皇后的神主,贺长霆拿了果酒放在供案上,为母亲上过香,绕到后厢僻静处,寻出一本经文来看,权当陪母亲坐一会儿。
  他幼时每每思念母亲,胞姊便会带他来这里,姐弟依偎躲在后厢,为母亲诵读经文。
  陆续有人来到后殿祭拜孝敬皇后,来来往往,磕完头便走,没有人留意后厢内尚有一人。
  贺长霆也不出声,仿似对前头的动静充耳不闻。
  “母后,我不是故意要抢三哥的东西。”前头忽然传来贺长霁的声音。
  贺长霆微微一怔,呼吸更轻了些,听贺长霁接着道:
  “我是不如三哥会打仗,大概,也不如他聪明,可是,我自认也没那么笨,这次父皇叫我做洛阳大都督,我没有推脱,但我真的不是要抢三哥的功劳,只是想证明自己,我会好好经营洛阳,不叫三哥的努力白费,母后,您可一定要保佑我!”
  贺长霁说罢,咚咚咚磕了四个响头,诚意满满。
  贺长霆唇角不觉浅浅扬了下,这位七弟确如父皇所说,温良纯厚,孝义可嘉,对他亡母从来恭敬,也正因如此,贺长霆处处友让,一切凭父皇决断,不曾同七弟争抢过什么东西。
  “母后,还有一事,三哥成亲了,王妃嫂嫂很……很好,我大概,也快要成亲了,母妃已经给我定了人选,我知道她最中意的不是我……”
  声音变得有些颓靡,似乎还有一丝无奈。
  “不怪三哥太优秀,怪我自己不够好。”
  这句说罢,沉健的脚步声响起,外头没了动静。
  贺长霆目光动了动,他大概猜到七弟要娶的是谁,从小到大,能叫七弟患得患失,怎么也争抢不过的,只有一个段瑛娥。
  但七弟终究还是如愿以偿了,段贵妃和汝南侯是亲兄妹,子女联姻,亲上加亲,没有人能阻止这场姻缘。
  夜色愈浓,前殿内的梵音也渐渐消弭不闻,寺内的花鸟都安眠。
  贺长霆起身,也欲回房歇息,怕亡母地下有灵,瞧见他这般熬夜静坐,又胡思乱想不能安心。
  才行至转角处,将要转到前厢来,又听得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入殿后还关上了殿门。
  何人深夜至此?又为何偷偷摸摸、鬼鬼祟祟?
  贺长霆移身匿在隐蔽处,微微挑开遮挡视线的帷帐,看见前头来人不是别人,竟是他的王妃。
  第22章
  段简璧已褪下华服,未冠珠玉,只一根朴实银簪绾着发髻,穿了一身简素的白绫春裙,正往供案上摆置祭品。
  “母后,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段简璧轻声细语,生怕露了行迹一般,听上去倒有母女夜中叙话的味道。
  放置好祭品,她在神主前的蒲席上跪下,从布袋子中掏出一沓整整齐齐的纸稿来。
  “母后,我也抄了经文的,可是我写字不好看,不敢叫人看去,我亲自为您诵读,您,您别笑话我呀。”
  亡灵面前,段简璧反倒没有那么多顾虑,有什么说什么,字字出自肺腑。
  “母后,我,我也有一个愿望,我想和晋王殿下,和和美美,相知相敬,白头到老,您放心,我会尽我所能照顾他,爱重他,您在天有灵,可否劝劝他,不要对我那么坏,我,有些怕他。”轻声轻语,似夜深人静的悄悄话。
  这些话,她也只有勇气说给亡灵听。亡灵不会笑话她胆小怯懦,不会讥讽她异想天开,妄想高攀晋王。
  又或许,她觉得,亡灵能看透她一片赤忱真心。
  段简璧恭恭敬敬磕了四个头,拿出经文诵读。
  语调不疾不徐,声色清透柔和,似怕读快了叫亡灵听着敷衍,音高了扰神明歇息。
  一个时辰过去,纸稿才翻过去一半,诵经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乏困无力。
  贺长霆挑开更多帷帐,看见他的王妃小鸡啄米一般,头一点一点的,半睡半醒的间隙还不忘诵读几个字。
  但其实经文早已被她撇到一旁,她若不是胡乱瞎背,便是在默背了。
  断断续续蹦出几个字后,本以为要完全消弭的声音忽然变得流畅起来,然而那垂下的小脑袋并没有重新打起精神,从贺长霆的角度,能清楚看见王妃侧脸。
  她闭着眼睛,睫毛轻颤,朱唇微动。
  与其说是诵经,不如说是呓语。
  贺长霆自后厢出来,轻步到了段简璧身旁,俯身拿起她抄写的经文。
  才知她方才所言不虚,字确实丑,丑到叫人过目不忘,但能看出,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
  再比照她呓语所诵经文,竟与纸稿一字不差。
  不知抄写了多少遍,才叫她如此烂熟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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