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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第265节

  不同于阿国,阿添……小超他们溺在冰冷的大江里,陈照荣活着,好端端地活着。
  ……
  第123章 那时,卫美华只道庆幸……
  那时, 卫美华只道庆幸,双手合十,软着手脚, 直道祖宗保佑。
  惊怕过后是万丈的怒意,这叫惊怒,也叫后怕。
  她又拎着陈照荣的耳朵, 疾言厉色,道,“你要吓死我了, 水火无情,这事不容玩笑, 以后再不许你下江玩了,知道没!”
  “淹死会水的,醉倒会喝的!”卫美华看着哭得哭天抢地的几个邻居, 想着自己差一点就是其中的一个, 顿时惊怕着一张脸。
  “你看看, 你看看, 阿添他们的水性, 哪个比你差了?你们几个叫自己什么来着?浪里小白龙?衰仔, 都要七月半了还下水,你们真是阎王桌子上抓供果, 自己送上门了!”
  卫美华拍打着陈照荣,往后头走了几步, 扯到没人听到的地方, 这才说了后头那一句。
  她声音还有些抖,手脚也打哆嗦。
  “这是横死,七月半被鬼抓脚, 抓替了。”一气儿带走六个,好生狠毒的鬼。
  陈照荣脸白得厉害,视线看向河滩边那躺着的六个孩子,嘴唇抖了抖,目光像被烫着一样,猛地往回缩。
  他想说什么,却囫囵地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卫美华也没多疑,只道几个孩子平日玩耍在一处,亲近的人死去,自然和陌生的人不一样,那冲击的力度,让人除了可惜,还有种后怕,更何况,他也是下水的一个。
  等于和死亡擦肩而过。
  ……
  如今,铜锣巷卫家的二楼上,卫美华目光紧紧盯着陈照荣,瞧着他那吓得发白的脸色,想着他刚才说的话。
  他们回来了,回来找他了……
  都说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照荣这样害怕,难道……
  “你振作一点。”卫美华一把抓住陈照荣的胳膊,声色俱厉,“照荣,你老实和妈妈说,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这时候的人,结婚的年龄都早,过了年,陈照荣都十九岁了,卫美华也不过才三十有八,早年时候,要忙碌种地,日头晒得人面皮发黑,做姑娘时再好看的皮囊也经不住风吹雨打。
  前些年,老太太马兰花见闺女这样,心中心疼,出钱又出力,托人找了关系,送了礼,这才让卫美华来城里的照相馆,和人学了拍照洗照片。
  学成后,又出了钱买相机等物,后来,在六里镇上开了个照相馆。
  照相馆是镇上独一份的,虽然六里镇是偏僻的小镇,不过,凭着手艺,卫美华很是赚了一些。
  女人自己有手艺能赚钱,娘家也给力,腰杆子自然直。
  这几年时间,卫美华人养了过来,穿着虽然不是顶顶时髦,却也拾掇得齐整,有精神!
  这会儿,她目光紧紧盯着陈照荣,一家之主的眼睛很锋利,不放过丁点儿的蛛丝马迹。
  刚刚杀鸡宰鸭褪鸭毛,没有给她增添狼狈,反而为她添一份的杀气。
  “我,”陈照荣嗫嚅了下,欲言又止。
  “我是你妈,我还会害你不成!”卫美华一拍陈照荣,厉声道,“说!阿添阿国他们溺水这事,和你有关系?”
  “没有!”陈照荣大声应道,下一刻,他又泄了劲儿,用力地薅了薅那一头的半长中分发,痛苦不已。
  “妈,你别问了。”
  想起前年的事,陈照荣还觉得像一场噩梦,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
  六里镇靠着江,再往南走,里头还有山,有一些人家依着江畔建房子,便是内里,处处也能见大小湖泊,夏日天热时候,大人也会带着孩子去水里玩,是以,六里镇的小孩都有一身不错的水性。
  “我就想吓他们一下,妈,我真的就只是想吓他们一下,没有坏心眼的。”陈照荣急急道。
  一急,他还半跪在床铺上,反手去抓卫美华的手臂,一米七几的大个子瘦削,脸上带着惊慌和懊恼,钳着卫美华的手臂,失了平常心,力道很大。
  听了陈照荣的话,卫美华的脸色很白。
  她没有想到,前年中元前的那一场骇人溺亡,竟然真和她家小子陈照荣有关。
  阿国,阿添,义华,祉明,小涛,小超,还有陈照荣,几个男孩子时常玩在一处,其中,阿国,阿添,义华,祉明,他们四个和陈照荣一般大,就月份有大有小,前年时候,都是才十六七岁的半大小子。
  小涛和小超年纪小,才十二三岁,一个是阿添的弟弟,一个是祉明的弟弟。
  乡下地方,爸妈忙着种地赚钱,从来都是大的带小的,小小时候,小孩子往背上一裹,奶娃娃带起,到后头跟在屁股后面打转的尾巴。
  大哥大姐一词,重逾千金,比拟父母,也是这样的原因。
  大江水流不明,时常有暗流和旋涡,就是水性极好,也不敢打包票地说,自己一定能平平安安。
  前几年破四旧,很多迷信的事都在被打破,不过,在乡下地头,大家还是有很多忌讳,尤其是中元节前后。
  据说,中元节前后十来天,那是鬼门大开的日子。
  鬼门大开,幽都的鬼都会出来,这些鬼还凶悍,据老一辈的说法,未满五十而亡,那便是横死的鬼,中元节出来的鬼,就多是横死的鬼,它们不像寿数终了的鬼能做保家公,平日家里煮菜吃饭,祖宗牌位供在堂屋,能享一份烟火,保佑儿女子孙,还有几分人情。
  横死的鬼,被拘在幽都,按功过受罚奖赏,只有中元时才入人间,是以,中元节也是大凶的日子。
  那日天热,阿国、阿添几人虽然下了水,带着小涛和小超这两更小的,却也有分寸,没有去大江外头玩耍,只在江边划水。
  因着阿添说了,中元节前后,还是要忌讳一些,没有太往外头游,其他几个更听他的话,陈照荣心中有些不痛快。
  他想去江的外头,那儿有大鱼,水流也更快。
  强者的世界,就该迎难而上,什么中元节,什么横死的鬼找替,那都是糟粕!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这几个小伙伴里,虽然大家几个都玩得不错,不过,私底下,几人也是有暗暗较劲儿的。
  其中,阿添稳重,又有个小萝卜弟弟凑数,弟弟再带着小超这小萝卜头,等于又多占了两票票,就是阿国,他憨憨模样,好像却也和阿添更要好一些。
  隐隐好似拥趸着阿添,以他为首。
  陈照荣便是这一众伙伴中的二虎。
  小时候,大家都穷,陈照荣的外家在城里,虽然也只是城里的小村子,不过,到底占了地利的便捷,日子比乡下小镇过得好太多了。
  每回来瞧女儿和外孙孙,他们都会带些好东西,放假时候,陈照荣也能乘着客船,再坐五十五路的公交车去城里。
  这个年头,大家出门都少,陈照荣能去市里,那是顶顶有见识的人了。
  因为这进城的经历,在一众小伙伴中,他的威信也高。
  再加上改革开放后,陈照荣家还在镇上开了照相馆。
  照相哎,一个咔嚓,就能把人像照到照片里,那必须是顶顶时髦的!陈照荣的妈妈卫美华利索又干练,还能引着人摆姿势,手中掌着黑黑的相机,拍彩色的照片,背景一张又一张。
  有鸟语花香,有桃红流绿,有草长莺飞……还有流水淙淙铮铮。
  以后,陈照荣子承母业,也当照相的大师傅。
  别说小孩不懂,小孩很多事都懂,他们也有慕强的想法,陈照荣家庭条件好,瞅着以后也有出路,大家羡慕的同时,他说的话,大家也愿意听。
  小超和小涛年纪小一些,陈照荣给他们塞了果丹皮和饼干,阿添哥给他们烤了鱼和地瓜,这两票便在左右摇摆。
  今天喊阿添哥,明天喊照荣哥,活脱脱俩墙头草。
  几个人的小团体里,大哥二哥在陈照荣和阿添之间,轮流着来。
  阿添几个人都缩在江边玩水,陈照荣一个人划到了江中央,回过头,瞅着江岸上那几个,眼里就有不痛快。
  都听阿添的话?不听他的了?
  这不行!
  待他想个法子,将人引出来,这大热的天,就得在大江里才舒服嘛!再说了,今天水没有很大,水流也不是很急,怕啥!
  阿添就是胆子太小!
  ……
  铜锣巷,卫家。
  陈照荣悔不当初,涕泪四下,“我没想到会出事,真的,我就吓唬吓唬阿添,装着脚抻着了,引义华和阿国他们过来,哪里想到,事情就这么寸,河里竟然有网,他们的脚被缠着了。”
  大江广阔,下头的鱼虾也多,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水里能讨生活,自然有人往河里下渔网。
  河域大,一些鱼的个头也大,都说鱼死网破,被渔网兜住了,蒙昧的鱼虾也会拼死挣扎,是以,河里什么都有,破渔网也有,还不少。
  被河流一冲,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来的。
  阿国和义明还有小涛,三人被渔网缠了脚,另外三人瞅着不对,也钻到水底想去解。
  只一瞬间,陈照荣浮着水面,看着这六人时而浮出水面,时而被拉扯下,就像下饺子一样,只一会儿,那处就只余茫茫大江,江波滚滚了。
  陈照荣愣住了,也吓住了,划着水浮着身子不敢往那边去。
  明亮到刺眼的日头落在身上,明明是酷热的八月,他却如坠冰窟。
  ……
  “妈,他们都回头看我。”陈照荣揪着头发,痛苦模样,“我知道,在水上的时候,他们都回头看我了,想叫我救他们,他们的眼睛瞪得很大,就像梦里一样。”
  “……是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寻我了……他们还想要拉我一起走……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想着梦里那长长如隧道的路,想着那眼睛,想着那在搪瓷杯水中的眼睛,陈照荣心悸起,丢了卫美华的手,往床头方向缩了缩,恍神呓语。
  卫美华看着这好像惊弓之鸟的儿子,脚也软了,心中一阵阵的发紧。
  怎么也没想到,前年那场惊得十里八乡都拘着孩子不下水的祸事,这缘头竟然是她家照荣。
  祸头子!祸头子!祸头子!
  哪处开玩笑不好开,要在水里开玩笑?
  “走,我们回去,我带你去芭蕉村找人看看事。”
  芭蕉村的小大仙有真本事,能看事,能镇灾解厄,这事儿,十里八乡的人都清楚。
  就连他们芭蕉村的村长陈头头,那都特特说过了,这不是迷信,这是他们芭蕉村的特色。
  六里镇就那么大,之前何家的何金成魂丢了,就是芭蕉村的小大仙给找回来的,这事儿谁不知道?
  卫美华在六里镇也算是个人物,晚上时候,也有人上门一道唠嗑,消息很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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