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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峥嵘 第259节

  “必然无恙。”凌敬没有提起刘世让可能降敌的事,只笑道:“淮阳王移驻崞县,距离雁门关一日路程,左威卫将军薛忠已率两千士卒进驻雁门关,去年是怀仁将他从突厥手里救回来的。”
  一边说着,凌敬一边在心里盘算,李善这个人,关键时刻狠得下心,如果刘世让有异动,李善就敢斩其首级。
  有阚棱、李高迁、薛忠之助,再加上本人在代县、雁门关几度施恩,李善掌控雁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一再保证李善的安全之后,凌敬才说起出塞通商这件事。
  “两仪殿一事已然传开,长安城内颇有议论。”凌敬看向朱玮,“东山寺存粮已经启运?”
  “明日便可启程。”朱玮迟疑问:“只是……当年怀仁于东山寺设粮仓,除了日常所用,不许外用。”
  “最早一批都快两年了,粮米难以久存。”凌敬摇摇头,“河东望族卡住粮食这道口子,怀仁不得不让步。”
  “以马引换粮,此策的确精妙,但一时半会儿只怕难以奏效。”
  “先送过去顶一顶,顺便换一批良驹来。”
  李善赴任之前叮嘱过,庄内大小事务,均以凌敬为主,朱玮立即点头应下。
  这些事凌敬早有思量,从李善来信中判断,云州居民、草原部落对盐、茶叶甚至漆器、瓷器都有不小的需求量,但总有分层,只有玉壶春是不分阶层,男女老幼贫贱富贵都爱之。
  所以,玉壶春成为了走私量最庞大的货物……李善能操纵这条商路,一方面是因为代县令、驻守雁门,另一方面就是因为玉壶春。
  所以,李善不能让河东望族卡住这个口子……光是第一批良驹,李善将北市抽水全都填了进去才将裴氏、柳氏商队携带的牛马全都拿下来,为此还要将下一批酒坊出产大部分送出去。
  苏定方有些奇怪,“送些良驹回来作甚?”
  “河东购粮,绕不开河东望族,难道其他地方就能绕开?”凌敬哼了声,“李楷、王仁表、柳奭、房遗直、杜荷、长孙冲……”
  朱玮立即明白了,一方面是要打通关系,另一方面也是为李善维系人脉关系,但想了想他迟疑道:“好像大都是秦王府子弟?”
  “京兆韦氏送两匹过去,还有魏玄成,呃……”凌敬顿了顿,“还有什么人要送?”
  朱玮神色微变,笑道:“太子中允王叔玠,祁县王氏出身,曾数度赞誉怀仁……”
  “太子左庶子,荥阳郡公郑善果年初安抚山东,回朝后赞誉怀仁筹谋山东之功。”
  凌敬随意点点头,反正至少这时候,李善是不能也不愿直接卷入夺嫡之争的,不过这老头也心想朱玮在东宫那边到底有什么渊源,但好像怀仁已经有所揣测。
  苏定方突然想起一事,试探问:“崔舍人那边……”
  这方面的事苏定方向来不太注意,他只是记得听人提起过,荥阳郡公郑善果的母亲出身清河崔氏,是中书舍人崔信的堂姑,两家走的很近。
  “无需如此。”凌敬捋须笑道:“那边怀仁早有安排。”
  哎,李善前世没给岳父岳母送过礼,没经验啊,也是,他到穿越前都是单身狗……而凌敬也没考虑到这点。
  “前日在平阳公主府见过那位崔小娘子。”朱氏突然开口,“隐隐问起,大郎何时回京。”
  朱玮笑道:“天合之作啊……不过记得崔小娘子才十一二岁。”
  一般来说,唐朝女子定亲在九岁到十四岁之间,明后年定情都来得及。
  凌敬微微摇头,“听人提起过,崔舍人赞怀仁才情,但其妻张氏颇有不满。”
  “未必如此。”朱氏反驳道:“那日张氏多方打探……”
  其他三人都忍不住咧咧嘴,那篇《爱莲说》一出,张氏就算百般不愿也无可奈何了啊。
  朱氏一边说着,一边心想那日送出的金步摇很得张氏喜爱,自己还特地提起是大郎从雁门送来的。
  一般来说,步摇是妇人佩戴,未出阁的娘子佩戴步摇很少见。
  第三百九十一章 送礼(下)
  朱氏自鸣得意的那支金步摇的确不是凡物,状入飞凤,雕刻手艺巧夺天工,凤凰口中衔了枚黄豆大小的红色宝石,饶是张氏出身武城张氏,又嫁入清河崔氏,也未见过。
  虽然那日在平阳公主府没打探出什么,但张氏却收下了那支金步摇,而且第二日就佩戴起来。
  但此时此刻,满脸通红的张氏从头上摘下金步摇,狠狠的摔在桌上,瞪着女儿呵斥道:“赴任代县不过数月,居然走私出塞,还有脸以莲喻己,以君子自居!”
  这两日崔小娘子心情很是不错,前日见到朱氏只觉得和蔼可亲……呃,这应该是错觉。
  崔小娘子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何人不知道李怀仁以仁义为先,数度施恩……”
  “东山酒楼、玉壶春……操持商事,说什么仁义为先!”张氏忿忿道:“清河崔氏,海内闻名,若是品行高洁,纵然文才稍逊亦可,他李怀仁就算是八斗才子,如此品行有何资格……”
  崔小娘子高声打断,“圣人都不问罪,母亲却要强加之。”
  “不过依仗陛下宠信,此为幸臣!”张氏冷笑道:“今日坊间遍传,世间最爱阿堵物,李怀仁也!”
  崔小娘子被逼到角落处,毕竟只是个十一岁的小丫头,眼眶里的泪珠已经快溢出来了。
  这时候,崔信缓缓踱步入门,看了眼桌上的那支金步摇,微微摇头,叹息一声。
  “父亲……”
  崔信又叹了口气,其实这两日他心情不太好,呃,应该是很不好。
  你李善千里迢迢,从雁门送来礼物,有给我女儿的,有给我妻子的,就是没给我的?
  过分了啊!
  居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你以为就凭那篇《爱莲说》,老子就非选你不可了?!
  但今日两仪殿一事传开,崔信心头思绪涌动,很多事都联想到了一起……难怪,难怪。
  但即使心头烦闷,但看见女儿落泪,老父亲还是心有不忍,将妻子劝走后,柔声安慰女儿。
  看女儿泪水不止,崔信一拍桌案,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过去,“那小子新写的文。”
  呃,妻子有礼,女儿也有礼,崔信心头忿忿,为此将李善送来的给女儿的礼物一直瞒着呢。
  崔小娘子却扭过头去不肯接,双目红肿,还在是不是抽泣。
  崔信心思机敏,很快反应过来……李善组建商队,走私出塞,短短一日,此事已经遍传京中,但苑孝政这个名字却在李渊的严令下没有传开,这直接导致李善最爱阿堵物成了板上钉钉。
  这对于心慕郎君的崔小娘子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
  崔信也不再劝,将信放在案上,吟诵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抽泣声戛然而止,崔小娘子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红肿的双目直盯着崔信。
  崔信却笑着住了嘴。
  “父亲!”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崔信继续往下吟诵,心里难免酸楚,“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屋内寂静片刻后,崔小娘子神采飞扬,“若无心胸,绝难撰写此文,必为奸邪诬构!”
  崔信心里嘀咕,那小子其实还真挺爱钱的,“未必是构陷……不过此事的确颇有隐情。”
  崔小娘子拉着崔信坐下,“还请父亲详叙。”
  “涉及国事,不可外泄。”崔信摇摇头,“不过此次商队回关,携良驹数百匹,圣人欣喜。”
  又安慰了女儿一番,崔信转身离开,回了卧室,看见妻子忿忿模样,不禁又叹息一声。
  张氏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崔信没有理睬,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当裴世矩突然出列问罪李善的事情传开后,崔信和平阳公主有着一致的判断……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猜得到真相,但女儿心悦,老父亲自然多加打探,事事留心。
  这小子倒是有手段,出塞通商一事必然早就密奏陛下,只怕太子、秦王都知情,崔信心想,裴世矩三朝老臣,临老了却摔了个大跟斗。
  闻喜裴氏西眷房如今一门双相……难怪那小子要外放。
  虽然被裴世矩塞到了雁门,却能逆境奋发……的确是个人物,但将来如何?
  崔信不得不考虑周全,虽然自己持身中正,但清河崔氏族人多为东宫一脉,裴世矩为太子詹事,而裴寂也依附东宫。
  难怪临行前不肯签下婚书,原来是李德武!
  自两仪殿一事传开,长安城内颇有喧嚣,各人有各人的感受,有人惊诧,有人叱骂,有人怜惜,有人暗赞。
  但论感慨,无过裴世矩本人。
  夜已经深了,孤灯旁,桌岸边,老迈的裴世矩自斟自饮,面无表情的盯着外间如浓墨一般的夜空。
  出身名门,建功立业,盛名遍传海内,如今却被黄口小儿如此羞辱,这让裴世矩如何能忍受?
  今日出了太极宫,裴寂就告知,西眷房子弟裴怀义组建商队出塞,甚至还想请他出手,驱逐李善,独占商路。
  若是早一日知晓此事,自己……裴世矩细细想过,自己只怕还是会出手问罪,但绝不会受到这样的羞辱,至少不会说出“涉及各族,都应斥责”这种话。
  只要一想起今日两仪殿内李渊父子三人的神情,裴世矩就羞愤难当……出塞通商,李善肯定早就密奏,应该是从平阳公主这个渠道。
  打探军情得利,换回良驹数百……换句话说,李善是不惜身染污垢,为国勤事,而自己却是打压贤良。
  如今细细想来,裴世矩很确定李善明暗两手针对自己,首先密奏陛下,自己却在代县大造声势,其次勾连裴氏西眷房涉身其中。
  不管哪一条路,都有可能让自己一脚跌入坑中……裴世矩暗咬牙齿,这么多年了,从未吃过这种亏。
  李善,你给我等着!
  你越是逆境奋发,越是明面上不动干戈,老夫越是难以忍受……他日,你若复仇,李德武有机会躲过一劫,但老夫子嗣何以自处?
  第三百九十二章 开端(上)
  长安这边暗流涌动,而雁门关却是喜气洋洋。
  刘世让那份奏折……好吧,不管怎么说,和他上书的其他奏折比起来,终归起到了点些许作用。
  至少,圣人李渊遣派使者抵雁门关,训斥李善贪利好财……但关于如何处置,以及其他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当日夜间,李善设宴款待使者,据说两人谈笑风生,吟诗作赋……刘世让终于体验到李善究竟有什么样的分量。
  使者前来,同时带来了罢李高迁左武卫大将军,降为骠骑将军的旨意……这也让刘世让大为沮丧。
  李高迁领代州府兵,看似应该受经略马邑的刘世让的指挥,但实际上却是听令于李善。
  加上抵达雁门关已有多日的左威卫将军薛忠所率的两千士卒,再加上得李善施恩逃回关中的千余残卒,李善已经全面掌控雁门关,将刘世让完全架空。
  不过,李善的主要精力并不在守御雁门关,而在源源不断的商事。
  李善在雁门关是一手遮天,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这导致朔州如今的局势非常的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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