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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尊神相搭救_分卷阅读_5

  景卿看着岸上一只野兔惊慌失措连滚带爬钻回草丛里,深吸了一口气,将拿在手里的莲蓬扔回水中,伸手捂一捂眼睛,也跟着弯腰进了船舱。
  “卿儿……”道长见景卿进来,伸手抓着他的手腕紧紧握着,另一手握着景宏的手腕,轻声道,“去浮丘,一路当心。”说着缓缓阖了眼。
  景卿紧闭着眼,只觉得自己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小而后归为虚无,咬紧了牙关硬是没叫眼中水泽沁出来。
  神归仙家毕竟是件喜事。
  仙逝之后元神已去躯壳亦不存,景宏带着卿端正跪下叩了三个头,而后起身在船头画一道净火咒,将道长挂在舱中的道袍放在里头烧了。
  景卿跪在景宏身旁与他一同诵咒,眼看着道袍化作青烟与一抔齑粉。浑浑噩噩里又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人,他自小就在道观里,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人说登仙没什么好处。
  而且更嘲讽的是这话居然还是神仙说的。
  收拾妥帖,景宏将道长的一块随身玉佩一分为二,一半递给景卿,轻声道:“留着吧,好歹是个念想。”
  两人关系仅在这一日之间就变得疏离了许多,最初景卿还以为景宏只是心里难受,想通便好了,可几天下来景卿觉得景宏似乎有意在躲他,他在船头景宏便去船尾,他在舱中景宏便在船板上,总之两人许多天都是一句话也没有,船上十分冷清。
  直到两人进了浮丘地界。
  景卿年少时曾跟着静得道长来过一次浮丘仙会,这么多年过去,那次仙会上的其他东西他早就忘得七七八八,唯独一件事还记得十分新鲜。
  当时钱塘清河门几个年纪尚轻的后辈大大咧咧地坐在一众尊长之间放肆谈笑,说的就是这浮丘的事。
  清河门近千年一直都是凡界势力最大的仙门,靠着自己与东海水君的关系在凡间一众仙门里如日中天,各种场合都嚣张得很。这两个弟子在会上一派高谈阔论,声音之大已经到了引人侧目的地步,似乎恨不得把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就是一个移动百宝书这样的身份顶在头上昭告天下。
  照那两人所说,浮丘的灵脉是天地初生之时就有的。一位上古尊神就是从水中脱胎。那水泽中的一支曾流经此处,渗入地下,成了灵脉,千百年生生不息,润泽了一方水土。由是才有了这灵城的称呼。
  船到浮丘的时候已经入夜,零星飘着些小雨,景卿坐在船头正出神,却见景宏从船舱出来,坐在了自己对面。
  这场景许多天他都不曾见到了,以至于看见景宏坐过来的时候还愣了愣。
  景卿看他一阵,试探道,“你……想通了?”
  天色阴沉无星无月,船上也没点灯,暗夜里景卿隐约能见景宏抬眼看他,看了一阵才垂下眼眸去,平静道,“想通了。”
  两人谁也没再开口,在船头又坐了一阵子,刚刚还零星的雨丝渐渐密集起来,水面上看得见一圈圈的波纹。
  “雨大了,进船舱吧,”景宏说着起了身,低头看他一眼,“有事跟你说。”
  景卿本来以为景宏会跟自己说些什么长兄如父之类语重心长的话,结果景宏只是拉着他讲了一夜他小时候在浮丘的事。
  开始景卿还听得十分仔细,可景宏讲的虽说细致却也十分琐碎,事无巨细恨不得跟景卿全说一遍。
  景卿心中觉得蹊跷,可时间一长,上下眼皮却不听使唤地打起架来,景卿硬撑一阵,撑着撑着干脆就黏在一起睁不开了……
  景宏将伏在桌上的人放倒,从一旁取了纸笔,直到平旦时分才吹熄了桌上蜡烛,抬手将桌上两张字纸压在烛台底下起了身。
  伸手取了惊云,景宏低头看时景卿呼吸轻且稳,睡得依旧很是安宁。
  景卿的侧脸和衣领下露出的那一小截颈子都是白玉一般,一张俊脸在尚不明朗的天光里显出一种景宏从没见过的驯顺。
  景宏看着,俯下身去,好像受到蛊惑一般,身子不自觉更低了一些……
  忽然,舱外一声水鸟掠翅的声响,景宏一瞬之间猛地清醒过来,他的脸不知何时已经贴得景卿极近,看见景卿一张脸近在咫尺,脑中嗡的一响,立时手在船板上一撑便借力起了身。
  景宏耳畔听着自己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吸气稳了稳心神,看一眼睡着的那人,转身从舱中掠了出去。
  景卿醒的时候船舱里只有他一个人,不禁愣了愣,然而船舱里看过一遍,只有烛台底下压者两张字纸,上头字迹都是景宏的。
  一张是浮丘这一带的地图,十分详细完整,就像他昨夜讲的一样事无巨细恨不得把他知道的一切全都标上。
  景卿看完,扯着嘴角笑一声,标注的这样详细,就说明景宏他不会在浮丘了。
  另一张上头寥寥几句话,大致就是日后不见即是无缘,死生有命,不必挂念。
  景卿深吸一口气,将那张地图仔细叠好收进袖里,手上拿着那张薄薄笺纸看了许久,末了念了道净火咒将它烧了。
  昨夜下过雨,现下外头雾气很重,景卿吹散手里的纸灰,坐在船舱里抬头看着外头白茫茫一片愣了很久,忽然伸手捂住眼,指缝间不断浸出水泽。
  道观被毁师尊仙逝,如今连景宏也不知去往何处,短短十几天,景卿二十年里跟这世间所有的联系全断尽了。
  世间众生纷纭,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想来不曾有什么悲悯神祇护佑众生,否则他怎会落得如此不知前缘不知后事无亲无故无神无魂生不如死的凄惨境地。
  想及此,景卿深深呼一口气,起身用袖子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水泽,扯着嘴角没心没肺笑一声,罢了,他也不曾信过什么仙家。
  先前联系断了,日后再连便是。
  景卿将玉佩小心放在怀里,径自出了船舱。照景宏昨夜所讲,最多一日便能到浮丘城。
  日出之后雾气散得很快,现下已是惠风和畅天朗气清,再看这沿岸一边水草丰茂立马眼前一亮:所谓天苍苍野茫茫,下一句就是野鸡野兔遍地藏。
  这里已经是浮丘地界,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妖怪敢在白日里露面,于是系好船跳上岸去。
  岸上草地平缓柔软,景卿才落脚的时候几乎想要就地打上一滚。无奈腹内空空,就是有这份闲情逸趣他也没多少闲力气,站稳脚跟就立马矮身在草丛里埋头找起来。
  说来奇怪,照理说这一带水草丰美应当随手一抓就能有收获才对,可景卿找了多时,连一只老鼠的影子也没看着。
  正气恼,却听不远处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小郎君可是在猎野味?”
  景卿闻声猛地一抬头,循声望去,便见一旁岸边聘聘袅袅站着一位二八佳人。
  青衫白裙,丹蔻红唇,面若傅粉,眼含秋波。
  景卿不觉怔了一下,随即缓缓站直了身子。
  “小郎君标致得很,你我也算郎才女貌,现下又是良辰美景,不跟奴家上船去快活快活么?”那少女一面说着一面笑吟吟走到船边,动作时腰肢细软若无骨,身姿摇曳似不胜轻风。
  这场景本应看得人心旌摇曳,可景卿现下却是后背发凉,袖子底下无声无息捏紧了符纸——像这样肤白貌美皮相姣好的女妖捡男人戏弄本是常事,可如今是浮丘地界,日午正阳之时还敢出现在这天下修士聚集之地道行肯定不会太浅,自己身上这点灵力估计在她看来一顿像样的饭也算不上。
  景卿这样想了想,在心里将自己掂量几回,觉得这女妖可能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一块打牙祭的点心。心道这样就好办,要自己真是是一块肥肉,现在就已经算是到嘴了,恐怕今次在劫难逃。
  可一块点心就不一样了,丢了就丢了。这女妖肯定不会在自己身上下大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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