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再说韩宏晔,他本就心中有愧,自是无有不应。
  “爹、大哥、二哥,你们放心,再有下次,我就算豁出命去,也要跟他们彻底掰扯开来。”
  萧外公并未多言,只说榆哥儿受苦了,吩咐儿媳妇开饭。
  话题就此打住,韩榆和外公一家高高兴兴吃了饭,下午和表哥表姐们打成一片,玩得可高兴。
  申时,一家六口打道回府。
  萧外公立在门口,目送着女儿远去,转身就见两个儿媳妇笑着商量野猪肉怎么吃,苦闷不减反增。
  他们家日子过得不错,女儿女婿却带着孩子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先前他点到为止,并不曾多说什么,也是担心女婿对他心生芥蒂,进而对女儿不满。
  只希望女婿吃一堑长一智,莫要再让媳妇孩子受委屈。
  旁的不说,要是再发生类似的事,他定要带着儿孙冲到韩家,掀了韩家的屋顶,几口锅都给砸了。
  -
  萧外公的心思,韩榆不得而知。
  他挺满意现在的生活。
  亲人在身边,也有了读书的机会。
  家里最讨厌的人都受着伤,没法找他们的茬,耳边清净不少。
  韩榆甚至在想,要不要过段时间再让齐大妮受个伤。
  最好嘴巴受伤,这样一来她就不能说话了。
  很好,更清净了。
  踩着夜色回家,韩榆默默掰手指头,数算日子。
  他记得原文中大房会在明年被分出去,自立门户。
  如果可以,韩榆也想趁这个机会带着爹娘姐姐和韩家彻底划分开来。
  又或者,将这个计划提前......
  正想着,一片温热覆上面颊。
  韩榆仰头,萧水容摸了摸他的脸,似在试探温度:“榆哥儿可冷?”
  韩榆摇头说不冷,等萧水容收回手,思绪再度流转开了。
  一来一回,在风里走了一个时辰,大家都有些累了。
  到家后只啃了两个野菜饼子,草草垫了肚子,就洗洗睡下了。
  -
  正月初三,走亲访友的流程告一段落,韩榆总算得闲,带上笔墨去找韩松。
  今儿不识字,也不背书。
  韩榆惦记着入私塾的考核,想着二哥到底是过来人,有心想向他讨教一二。
  韩松知道后也不藏私,大方地分享了去年六月入学时,罗先生用来考校他的考题。
  “都是些基础知识,以你所学,通过考校不成问题,难的是如何给先生留下深刻印象。”
  韩榆观摩着面前的考题,听见这话,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不出他所料。
  只见韩松笔下一阵挥洒,数道考题应运而生。
  韩榆瞅了眼那大段大段的文字,咽了口唾沫。
  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冗长。
  韩松放下毛笔,将考题推到韩榆面前,无视他睁得溜圆的眸子:“你若能答出这几道题,面对先生再刁钻的考校,也都能轻松应对。”
  罗先生是他两辈子的启蒙恩师,韩
  松早就摸清了罗先生的秉性,也知道罗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学生。
  既然韩榆一心向学,韩松不介意帮他一把。
  得了罗先生的看重,且不论日后是否科举入仕,至少不会歪了性子,走上如前世那样的歪路。
  韩榆本就喜欢挑战有难度的,闻言二话不说提笔蘸墨,审题后沉吟片刻,捏着毛笔歪歪扭扭地动笔。
  这半月以来,韩榆在韩松这处蹭了不少书,欢欣之余,也都能将书中内容记得七七八八。
  眼下二哥出题,韩榆也不打算藏拙,将所学所读灵活运用,稚嫩的笔迹一列列呈现在粗糙泛黄的宣纸上。
  韩松并未打搅他答题,自个儿在一旁拟写文章,写完后又逐字逐句地润色修缮。
  这是他上辈子养成的习惯,即使重活一世,也还是保留下来。
  既可磨练文笔,亦可沉淀心性。
  一举两得。
  “二哥,我写好了。”
  清脆的稚童嗓音响起,韩松从沉思中回神,接过韩榆递来的考题。
  半晌后,指着一处:“这句话源自何处?”
  韩榆倾身瞧一眼,口中喃喃:“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这句出自《礼记》,有什么问题吗二哥?”【1】
  韩松略微侧首,目光凝在韩榆的脸上:“我记得没教过你这本书。”
  韩榆挠了挠脸,解释说:“先前二哥不是允了我可以随意翻看你的书,其中就有《礼记》的誊抄本,我便翻了几页,今日
  正好用上。”
  韩松问:“只是看一遍就记住了?”
  韩榆点头:“昂,对呀。”
  韩松撤回笔头,继续往下看。
  晨光从窗棱探进来,照得他眼底晦暗光影交织。
  韩榆安静咬笔头,见二哥沉默不语,多少有几分忐忑。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做题,不知二哥是否满意?
  他这段时间可是拿出比训练多十倍的努力,睡觉都能梦见自己在背书练字。
  希望他的付出能和成绩达成正比。
  不多时,韩松仔细看完五道考题,面色罕见地和缓三分:“答得不错,还算面面俱到,只是有几处......”
  他一边说,一边指出韩榆的疏漏之处。
  韩榆虚心受教,将不足之处悉数记下,打算回头再好好琢磨。
  他可是力求完美的男人!
  韩松说完,捏了捏眉心:“今日就到这里,你回去多加揣摩,明日再将修缮好的交给我。”
  韩榆应好,麻利地收拾好属于自己的笔墨宣纸,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身后响起韩松的声音:“好好读书,莫要让二叔二婶失望。”
  韩榆愣了下,回首含笑:“我知道了二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二哥的语调不似往日那般冷淡。
  许是新年新气象,二哥的心情也随着这浓郁的年味飞扬起来?
  这可真是难得。
  韩榆回到西北屋,将考题铺开在高凳上,自己坐在小矮凳上,开始认真研读。
  萧水容从灶房出来,看见榆哥儿埋头苦学,嘴
  角荡开一抹笑。
  紧跟在后头的苗翠云瞅见,笑着感叹:“榆哥儿读书可真用功,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
  萧水容心中欢喜,嘴上谦虚着:“诶呀大嫂,你就甭拿我寻开心了。”
  苗翠云轻拍了她一下:“你难道不知?榆哥儿这半个月认清了上万字,还背了好些文章呢!”
  说着,她用下巴点了点东屋:“不过几十个字就恨不得炫耀得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真笑死人了。”
  萧水容忍不住笑,又说:“今年可真过了个吉祥年。”
  苗翠云不可置否。
  公爹婆母相继受伤,黄秀兰那个挑事精也病着起不来,哪怕人人都说他们家今年怕是运道不好,也影响不到她的好心情。
  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好与不好,还得自己说了算。
  妯娌俩忙里偷闲,在正屋的视野盲区说着话,就听院子外边传来一道风风火火的声音,跟辣椒似的,光听着就呛喉咙。
  “我家来了,院里怎么没人?难不成都出去了?”
  妯娌俩不约而同露出惊讶且头疼的表情,一步三挪地往外走。
  “小姑回来了?”
  院子里,着一身红袄子的年轻妇人掐着腰四处走动,嘴里嘀嘀咕咕,听不清在说什么。
  一旁立着个中年男子,并两个养得肥头大耳的男娃。
  “这不是前两日铺子上客人太多,抽不出空闲,今儿好容易得了空,就带着爷几个回来瞧瞧。”
  妇人用葱管似的手指抚过鬓发,往堂屋韩发
  常坐的位置看了眼:“爹和娘呢?”
  苗翠云把除夕那天的事告诉妇人,那妇人脸色大变:“衙役打人?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苗翠云心说民不与官斗,便是老三有童生功名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吃了这个亏,连跟县太爷告发的勇气都没有。
  再者,依照松哥儿的形容,那衙役怕是有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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